一己之力、耗时17年 欧阳修《新五代史》背后有怎样隐情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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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己之力、耗时17年 欧阳修《新五代史》背后有怎样隐情?

他以一己之力、耗时17年,编撰了《新五代史》。成书的背后有着怎样隐情?

“二十四史”是中国古代各朝撰写的二十四部正史的总称,是中华文明连续发展的历史记录,也是世界文明史上的伟大创造。

皇皇“二十四史”中,欧阳修独占两部,除了与宋祁合撰官修的《新唐书》,还有一部是他独撰私修的《新五代史》。

欧阳修为何不惜耗时17年、坚持以一己之力,也要编撰《新五代史》?我们一起走进那个年代一探究竟。

《新五代史》。罗喜娟/摄

《新五代史》。罗喜娟/摄

褒贬分明劝后世

宋太祖开宝七年(974),朝廷命参知政事薛居正领衔撰成《五代史》150卷。但由于成书太快,来不及对史料加以精细考辨,《五代史》存在诸多缺点。

1031年至1033年,在西京洛阳推官任上,欧阳修与尹洙议论到《五代史》有“繁猥失实”的地方,无助于劝善惩恶,“呜呼,五代之乱极矣!……臣弑其君,子弑其父,而缙绅之士安其禄而立其朝,充然无复廉耻之色者,皆是也。”

为了抨击这些没有“廉耻”的现象,达到孔子所说的“《春秋》作而乱臣贼子惧”的目的,体现“史者,国家之典法也”,两人计划仿司马迁《史记》通史体例,继承《春秋》褒贬之法,合写《五代史记》。

1035年,欧阳修开始着手撰写《十国志》,但未及完成即遭变故,一夜之间,两人各奔东西,写作也因此中断。

1037年春,欧阳修被贬夷陵(今湖北宜昌),政事宽简,心有余闲。于是重提合撰《五代史记》一事,与尹洙商议,由他撰写后梁、后汉与后周部分,后唐、后晋部分则由尹洙来写。

但出于各种原因,尹洙并未应约,欧阳修只得独自撰写。

同年12月,欧阳修受命往光化军乾德县(今湖北光化)任县令。乾德地近中原,与夷陵相比,物质条件大大改善,然而“官属无雅士”“罕有学者,幸而有之,亦不足与讲论”。

公务繁忙之余,他只能埋头钻研学术,自得其乐。翻出《五代史记》旧稿,在《十国志》的基础上,进一步搜集、梳理材料,写出了《五代史记》纪传部分初稿。

在写给翰林学士李淑的信中,欧阳修不无欢喜地说:“问及五代纪传……尔来三年,陆走三千,水行万里,勤取补过,营私养亲。偷其暇时,不敢自废,收拾缀辑,粗若有成。”(《答李淑内翰书》)

此次修史与后来修《新唐书》完全不同。《宋史·欧阳修传》记载:“自撰《五代史记》,法严词约,多取《春秋》遗旨。”

“自撰”,是说这部史书不是奉朝廷之意,而是私家所撰,朝廷既不拨付经费,也没有编撰团队,一切都得靠自己。

那欧阳修为何要干如此费时费力费钱的事呢?他在给尹洙的信中给出了答案:“吾等弃于时,聊欲因此粗伸其心,少希后世之名。”

治史经世的忠心、无私奉献的公心从中可见一斑!

永丰县沙溪镇的西阳宫。曾健/摄

永丰县沙溪镇的西阳宫。曾健/摄

博采互证书忠义

1042年,欧阳修任滑州(今河南滑县)通判期间,仍在撰写《五代史记》。

在研读史料的过程中,他痛切地发现五代时期的士人屈己苟活、丧失节义,导致道德沦丧、风俗败坏,严重威胁朝廷的政治安全和国家的长治久安。

朝廷也为此深怀忧惧,《宋史·仁宗纪》记载,1031年“冬十月丙戌,诏公卿大夫励名节”,提倡忠义廉耻,鼓励文士风节自持。

欧阳修撰写《画舫斋记》,表达居安思危的忧患意识,希望“振作士气,改变士风”,而对于五代时期的忠义之士,他总是大书特书、推崇备至。

五代后梁的武将王彦章骁勇善战,但在与晋王李克用的交战中受伤被俘、以身殉国。

欧阳修每次读到有关他的资料,“未尝不感愤叹息”,认为他“义勇忠信出于天性而然”,然“惜乎旧史残略,不能备公之事”。王彦章曾任后梁宣义军节度判官,治所在滑州,其后人因而定居滑州。

两年前,欧阳修以节度判官身份来到此地,于民间访求到王彦章之孙王睿所录家传。这次重来滑州任通判,路过当地人祭祀王彦章的铁枪寺时,偶然发现王彦章的画像,便请来工匠对老旧画像进行修复,“而不敢有加焉,惧失其真也”,并作《王彦章画像记》以记其事。

在《新五代史·死节传》中,欧阳修将《王彦章传》列为榜首,激励将士效忠朝廷、为国献身,整饬人伦道德,树立重人格、厚人品的新一代士林风气。

清代史学家赵翼说:“欧史博采群言,旁参互证,则真伪见而是非得其真。”欧阳修撰写《王彦章传》时,不仅选取了许多来自家传的材料,还采用了先后两次实地访查得到的可靠资料。

例如,宰相敬翔以自尽方式要求起用王彦章;王彦章生前“豹死留皮,人死留名”的誓言;德胜之战,三日之内夺取南城;被谗后以笏画地,自陈胜败之迹;父子三人同时死节……可谓是将文献史料、实物证据、调查材料三者结合的范例。

这种广搜博采、旁参互证的修史方法,不但客观还原了历史人物的真实面目,而且大大充实了《新五代史》的内容,对我们今天开展调查研究工作具有很强的启示意义。

永丰县永叔公园内的欧阳修雕像。刘浩军/摄

永丰县永叔公园内的欧阳修雕像。刘浩军/摄

精加考定著良史

1049年,欧阳修移知颍州。他在《与王文恪公》的书信中写道:“五代史,近方求得少许所阙书,亦未能了。人生多因循,已十三年矣,足下幕中苟有著述,无惜寄示。”

由此可知,《五代史记》的资料收集和撰写仍在进行当中。此前十三年,受政务、灾祸、疾病之扰,他很难长时间潜心创作。

来到颍州后,闲暇较多,又有很多博学之友如王回、刘敞、刘攽等人可以交流讨论,欧阳修终于有时间专心创作《五代史记》了。

欧阳修一向认为历史的记录应该像《春秋》一样,对垂鉴后世的善恶功过要“直书而不隐”。但五代那个动荡的年代,“兴亡两仓卒,事迹多遗欠”,许多文物资料都已遗失,历史事迹的考证困难重重。

因此,他对刘敞说:“闻见患孤寡,是非谁证验。尝欣同好恶,遂乞指瑕玷。”(《答原父》)希望刘敞多提宝贵的修改意见。

刘敞认为,欧阳修所撰《五代史记》做到了“是非原正始,简古斥辞费”(《观永叔五代史》),叙事客观,议论公正,语言简练准确,是一部可以千古流芳的著作。

1052年,欧母郑太夫人病逝。欧阳修在颍州为母亲守制两年,极少与外界往来,潜心学术研究,将历年所撰的初稿进行梳理、补缀,分成74卷,包括本纪12卷、列传45卷、考3卷、世家及世家年谱11卷、四夷附录3卷。

历时17年,终得完稿。

为了将史书编好,作为当时文坛领袖的欧阳修不耻下问,将书稿分别寄给梅尧臣、曾巩、徐无党等,希望他们提出修改意见。

参考众人意见,他孜孜不倦地反复修改,“《五代史》,昨见曾子固议,今却重头改换,未有了期”(《与渑池徐宰无党》其二)。

1060年,《新唐书》上奏。范镇等人知道欧阳修《五代史记》早已完稿,于是向朝廷建议,取其稿,付唐书局缮写上进。欧阳修闻讯后,赶紧上书,婉言谢绝。

直到晚年,他都未将书稿公诸于世,在《免进五代史状》他曾袒露心声:“欲候得外任差遣,庶因公事之暇,渐次整辑成书,仍复精加考定,方敢投进。冀于文治之朝,不为多士多诮。”

1072年,在欧阳修去世一个月后,朝廷下诏命他的家人奏上《五代史记》。

1077年,刊刻行世,入藏国家图书馆。后世为区别于薛居正等官修的《五代史》,称之为《新五代史》。

《新五代史》是一部纪传体史书,记载了自后梁开平元年(907)至后周显德七年(960)共五十三年的历史。

因新史注重以史学正人心,记事严谨、内容丰富、条理清楚、风格独特,在金章宗时期逐渐代替了《旧五代史》,成为北宋设馆修史以后唯一的私修正史。

同时,《新五代史》以《春秋》为依据,坚持辨明正统、“书人不书天”“简而有法”的修纂原则,从道德、功业两方面去考察王朝历史地位,言人事而弃神学,重理性而摒迷信,指出正统有续有绝,中国历史上存在着“王道”无所归的历史时期,开创了将正统融入史学的先河。

一代文宗欧阳修。曾健/摄

一代文宗欧阳修。曾健/摄